羊驼的狂犬病

囚爱番外11

因萧巍这些日子卧病,齐昭每每尽量早些下朝,好回锦华宫陪伴爱人,更是怕那人因闲闷又招来那些莺莺燕燕听曲儿,惹得他夜晚辗转难眠。

  

今日刚退朝,他便想起陈公公前几日的提议,去了远处的偏殿将小世子接了回来,刚一迈入锦华宫,竟见的宫人们里里外外跪了一地,见这阵势,他心下便知,定是因何事又招惹了那位活祖宗,当下里便多了个心眼儿,好生赔上了一副笑脸迈入殿内。

  

怎知刚一迈入,又见大堂之内还跪满了群臣,各个皆是瑟瑟发抖,不敢言语。萧巍正穿着白色单衣坐于轮椅之上,病弱苍白之下,那双凤眸是久违的凌威。

  

离萧巍不远处的地上,还躺着摔碎的瓷片,还有一地的奏折,显然是那人方才发怒的杰作,齐昭压低着声音,小心嗔怪着宫人:“怎么回事?伺候了这么久,王爷的身子你们还不清楚?受伤了可如何是好?”

  

在场的宫人谁人不知,萧巍这具身子,矜贵地宛如一尊易碎的名贵瓷器,需得好生打理养护,半点也出不得差池,若是腿脚不慎掉落,划伤了也毫不知晓,极易引发重症。可他盛怒之下,又有谁敢轻易动弹?

  

齐昭再一看,那人毯子之下隐约露出的瘫弱双足,竟赤果果地软垂在踏板上,莹润白皙的光泽如柔嫩的豆腐,脚踝在厚厚的毛毯下衬得更为细弱。这双腿虽是常年悉心保养,可已是数十年不下地,如今已是颓废得如两条细细的长尾,拖坠在那具无用的身子上,除了不时发作的神经痛和转移时带来的累赘,它们似乎与这个人毫无关系了,这一切一映入齐昭眼里,他便觉打从心底生出无尽的怜爱。

  

可萧巍此时怒意正盛,凌人的气势之下,齐昭自然是不敢多有言语,只敢回过身狠狠地瞪了宫人一眼,随即又换上一副笑脸,跨过那一地的碎瓷,走到了萧巍轮椅前,蹲下身子,拾起那两只白弱的瘫足握在手中,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光润的脚背,为他**内扣的脚趾:“呵呵,夫君怎的鞋都未穿?你又不是不知,你这双腿常年寒凉,如今已是入秋,你身子又不好……”

话音还未落,就被萧巍赏了一记不耐的眼神,齐昭便将气撒在宫人身上:“你们全都给我领罚去!现在连鞋也忘给王爷穿,你们究竟在怎么伺候?”

  

陈公公闻言圣上大怒,小声指责着伺候的宫人,压低着声音道:“啧啧啧…一个个地…等着挨板子吧!”

  

闻听降罪,宫人们皆是欲哭无泪,在他耳边委屈道:“陈公公您要向皇上解释啊,今儿早小的们正在为王爷打理腿脚,魏侍卫在伺候王爷查阅奏折,怎料王爷突然勃然大怒,摔了折子就将小的们轰了出来,根本未来得及为他穿鞋。”

  

此时,群臣还跪在大殿,众目睽睽下,齐昭继续旁若无人地为残弱之人揉按着脚心,引得那瘫足不自主地颤动,连带着蜷缩的手也跟着轻抖。而萧巍看着他这一通忙活,心中只觉可笑,这双变形的脚在那人手中,自己却毫无知觉,似是在按着一个死物,越看越觉烦躁,语气不悦道:“我已瘫了数十年,长年累月这样按摩,你觉得还有意义吗?我是还能走?还是能跳?”

  

齐昭却兀自忙活着,抹了清香的药膏,继续满握着那细瘦的脚踝从上到下地搓揉,想为他舒筋活血,暖暖这常年冰凉的患肢,心里却知,今晚这顿神经痛怕是又免不了了,他低头叹了口气:“即便没知觉,不能走也不能跑,也要好生保养,你也少遭些罪,算我求你,莫要拿自己的身子与我置气。”随后又拿来为瘫痪之人特意定制的软底毛靴,套上了足衣,宝贝似地为萧巍穿上了鞋,还轻轻地按着鞋面,帮他将无知觉的脚趾一一捋好,生怕不仔细被挤压到。

  

可如此细致的照料,却未得萧巍一个笑脸,他看了看满地的折子,紧接着就是一顿发作:“够了!你给我住手,我早说了,这双腿早已无用,你还管它做什么!倒是你,若非我久不问国事,我竟不知,朝堂内外出了如此多乱子!无能之辈!也配坐在龙椅上受万人仰视?”

  

他这一声厉喝,立即将众臣子拉回了当年北镇王掌政的铁血时代,更是吓得各个抖如糠筛。这些年他退居幕后养病,众部政务也仅是松懈了些,并未出什么大乱,谁也未曾想,王爷不过是偶然抽查了些许政务,竟惹得他雷霆震怒。谁人不知,这普天之下,坐在轮椅上这人,连皇上都要敬让三分,更何况这些被他拿捏了数年的臣子?

  

齐昭也不禁心下一抖,无非是修建水利、军烈抚慰等一些细账支出有细微的出入,于一个大国而言,本也不是伤及根基的大祸,只是萧巍此人向来严苛,眼里从来揉不进啥子,大怒也在情理之中。他本想着自己能独当一面了,这些琐事自行处理便是,也未曾想到萧巍闲闷之下,竟将公文细查了一番。

  

“咳咳…”沉闷之中,只听见殿内突然传出萧巍急促的咳喘,政务有些差池查找便是,齐昭不让他过问,也是担心他这易怒的性子又惹出了旧疾,他忙向眼前人递上一杯茶水,轻拍着他的后背,轻声抚慰道:“在查了,在查了……全是我的错,你的身子不能动怒。”

  

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,萧巍一个抬手,猛地将茶碗挥落在地,凤眸威慑道:“咳咳咳……此事已一月有余,还未有结果,足以见得,你对待朝政,有多松懈!咳咳……我跟你说过……咳咳,民不勤,自咎,臣不贤,既撤……”

  

说罢,更是咳地大气直喘,话也说不出,连带着手脚也跟着不住地颤抖,只得用唯一能动的左腕吃力地勾住轮椅扶手,以此稳住身形,再任他这样下去,怕是会发生谁也不想看见的狼狈。

  

眼看着就要坐不住,齐昭见势不妙,顾不得这人的盛怒,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,悄悄一摸身下,已是一片濡湿。心道,好险,若是让他知道当着众臣的面尿了裤子,这祖宗怕是恨不得连整个皇城都拆了去。

  

将人抱回床榻,齐昭忙地将被褥为萧巍盖上,眼中也不禁起了责怪:“夫君,你再怎么发脾气,也断不要用自己的身子锉磨我,你看看你这手脚凉的,还嫌神经痛不够你难受?”边说,边拿起那只彻底瘫痪的右臂,从上到下轻轻揉按着。

  

萧巍也因病痛没了方才的锐气:“咳咳……嫌弃……就滚。”

  

齐昭不禁叹了口气,掰开那只无法伸直的手指,挨个打转被动活动着:“夫君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话?我是担心你,你这身子不能生气。”他又掀开被褥,趁那人躺着不觉,在被褥之下偷偷为他清理着下身,更换新的尿布:“我听说,你前些日子召贤亲王来对弈,才不过几日,因他棋力不济,让你甚感乏味,你便一手掀了棋盘,让他滚了出去?”

  

萧巍冷眸一瞥,满眼的不屑:“就这棋艺,咳咳……还号称京城第一高手……”

  

说到此处,齐昭也不得不觉,今日这一出,除众臣与自己有过之外,也多少因这人的病痛烦闷,带了些故意找茬的意味。

  

自己这矜贵的夫君,除了哄着,还能有何他法,说罢,齐昭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意,往那只彻底死去的手上亲了一口,吧唧的清脆声在清冷的宫殿显得尤其响亮:“那是朕的北镇王厉害,普天之下何人敢与你争锋?”

  

萧巍烦躁地扫他一眼:“油嘴滑舌,待我好了再慢慢收拾你。”

  

此话一出,空气似乎携来一股萧瑟,二人心中皆知,半生风雪尽过,如今他这把身骨,明显地每况愈下,稍遇寒凉又一病不起,那副没了知觉的枯腿连同着脊椎,撕扯地他夜夜难眠,连太医院最高超的妙手,也道汤药不济,齐昭眼中的调笑忽变得深沉:“是,我在梦中无数次梦见,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侯爷手执银枪,对我张开拥抱,说,小鱼,本王回来了……”

  

闻听此言,萧巍将头转向了床榻里侧的阴影里,修长的睫毛在病色中投下寂寥的剪影,沉默了几许,他忽地笑得清冷,看了看床榻边的轮椅,悠悠开口道:“我只是觉得,自己能坐起来的时日越发少了,整日里烧得迷迷糊糊,当我大部分时日只能躺在病榻上任由旁人摆弄时,我竟觉得,曾经让我厌恶的轮椅,如今却好似遥不可及。”他哽了哽喉:“我只是觉得……自己越发无用了……”

  

他的语气好似没有一丝波澜,却满含着失落之意,听到此处,齐昭低下了头,他深知,强势如萧巍,从来都有自己的打算,再多的劝慰也是徒劳,他这瘫了大半的身子,即便是要对弈,也需旁人为他执子,种种不便之下,又卸了一身的政事,这处处要强的北镇王,自是觉无能之感甚重。

  

齐昭无言,静静地忙活着手中事,伺候了萧巍这么多年,为他打理身子已是异常娴熟,他很快更换完尿布,又翻起那软塌的臀,为他铺好一张新的隔尿垫。

  

如何的劝慰皆是多余,他沉吟片刻,将萧巍那毫不着力的上半身扶抱了起来,紧紧拥在了怀中,萧巍眉眼平静,只有那呈抓握状的右手蜷在腹间的轻微抖动,才显出他内心不平的情绪。

  

若说是萧巍需要齐昭的拥抱,不若说是齐昭想抓住手中人,祈求年岁停滞,怕时间的流逝带走怀中着满历风霜的人。许久,齐昭终是强压住心底的隐痛,吸了吸鼻子,眨了眨有些泛红的双眼,努力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,对萧巍道:“所以,我给你带了个礼物,陪我的夫君,度过长长的岁岁年年。”

  

说罢,他放下了怀中人,为他将被褥掖好,起身前往门外挥手,片刻便进来了一名老宫人,手中抱着个大红色的襁褓,一个男婴正在沉沉酣睡。

  

他将孩子抱到萧巍眼前,笑着道:“看,有他的欢声笑语陪伴,想是你的病痛也能消解半分。”

看着这如团子般的襁褓,萧巍本是有些消沉的眸子闪过一丝惊喜,又看了看凑眼前的齐昭,不禁道:“我一个重病之人,一个你再加上一个熊孩子,怕是不过一两年就被你两活活气死了。”

  

见这人口是心非的模样,齐昭把孩子凑得更近,萧巍如今目力不好,睁大了那双绝美地凤眸仔细打量了许久,男婴咂巴着樱桃般的小嘴,似是做了什么美梦,圆圆的小脸如糯米丸子,咧开一个软糯的笑,似是要将人的心都融化了。

  

齐昭脸上浮起坏笑:“哦?夫君不喜欢?那我让人将他扔出去?”说罢,竟真的要作势将孩子扔出门去。

  

他这举动顿时惊得萧巍本能地伸出瘫臂,本就坐不稳的身子差点跌出床榻,吓得齐昭忙腾出一只手将人紧紧扶稳:“夫君,我就开个玩笑,你若摔了,我便要了命了!”

  

萧巍从惊魂中回过神来,脸上还挂着方才的惊吓,这一下子又让他本就孱弱的心脏禁受不住,好半天才喘匀气,朝齐昭大吼道:“北堂齐昭!你给我滚!你不若现在就将我气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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