羊驼的狂犬病

光源9

顾骁与当年的萧巍一样,不喜欢坐轮椅,齐小昭索性就一路将他抱往复健室。

齐小昭不仅生的一表人才,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,自然引来诸多仰慕的目光,见他这样大庭广众地抱着全院最帅的病人,自然引来了不少议论,医护人员不禁交头接耳道:“齐院长抱着的不是那个军人?”

“什么情况?”

“我就说不简单,那间最好病房是专为他而设的。”

“据说轮椅和无障碍改建也是齐院长亲自操刀。”

“齐院长每天都蹲在他的病房,为他做护工呢!什么人这么大的架子,竟让一个驰名海内外的医学精英甘心做护工,定是关系匪浅!”

这里住着的都是脊髓损伤患者,各自什么身体情况都习以为常,顾骁见这人不仅抱着自己这么大个人,手上还得顺手帮他拎着尿袋,他抬眼,望着这人直视前方的脸,终是开口道:“那个……我自己拎吧,还有只手能用。”

齐小昭心知这人是又嫌自己麻烦了,心里又觉,如今他自己能做的事已是不多了,便将他暂时放在了走廊的椅子上,刚一坐下,那具不听话的身子便朝前倒去,他忙将人接在了怀中。

猛然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,顾骁的脸竟有了些不安,齐小昭将他轻轻扶稳,他便伸出颤颤巍巍的左臂,示意可以挂在自己卷缩的手指上,他便将手中的事物递了过去……

只见那下垂的手掌往下一瘫软,“啪!”地一声!那连接他身体的袋子眨眼间就掉在了地上!

眼见这要了命的一幕,齐小昭的心猛地一抖,再一抬眼,此时的顾骁,已是胸口剧烈起伏,眼里是要发火的神色,他看着那监测的手表,血压瞬间倏地飙升!

这熟悉的脸让他想起了当年萧巍的雷霆怒意,下意识地吓得心里直颤,忙地将这人赶紧抱起,只觉这人虽强忍着发作,但在他怀里已是气得发抖,蜷在怀中的右手不断敲打着他的胸膛,那一副瘫痪的腿脚也开始了强烈地不安。

他抱起人迅速冲入了病房的卫生间,用系带先将人固定好,打开了淋浴,便赶紧去取干净的衣裤。当他冲进去之际,竟见顾骁的眼正恨意地看着自己那双萎缩的腿,死命地用那只瘫掌捶打着,似是在惩罚着这全然无用的肢体,宣泄着那无处安放的怒火。

齐小昭忙握住了他的手腕,如今已是能被他轻易握满,他蹲下身子,仰视着那要强的人,带着哭腔祈求着:“阿骁,你有什么气撒在我身上,不要这样对待自己好不好?”

顾骁未曾答话,急急地喘着气,那只手在那健康的大掌中震颤,见他不语,齐小昭又道:“算我求你……”

闻听这句话,顾骁仰头闭上了双眼,双眉紧簇着,喉咙似在强咽下那不甘的苦泪,齐小昭用手肘擦过泪水,为他褪下了一身让他崩溃的衣裤,为他拆了导管,拿过淋浴仔细地清洗着这具脆弱的身体。

“哗哗……”水花流淌过那张满是绝望的俊脸,分不清是水还是泪,整个沐浴的过程,顾骁都未睁开眼,仿佛当自己是死了,任凭旁人如何摆弄自己的身体。

终是帮他处理完毕,齐小昭拿来毛巾将人裹住抱出了浴室,此时,顾骁的眼才睁开,望着苍白的天花板,双眼是一种空洞的黯然。

看着这双茫然的眼,齐小昭的心中顿时涌上了无尽的愧疚与自责,刚才顾骁眼中耻辱不堪的一幕全是自己的过错,他明知他的手根本没有丝毫力气,竟将那东西交给了他,摔落在地根本并非偶然。

他深知,今日这一遭已是将这人折磨地疲惫不堪,他怎忍心再将这瘫痪之人送入复健室?便想着让他休整一下,明日再带他前去……

顾骁躺在病床上,闭着一双倦累的眼,似是根本不愿面对这个残酷的尘世。齐小昭就坐在床前,拉着他毫无知觉的手,静静陪伴着……

第二日,窗外的乌云遮蔽了晴空,似乎连一丝光亮都不愿施舍这冰凉的病房,空气中飘散着清幽的香气。顾骁一睁眼,便看见窗台上又送来了新鲜的花朵,洁白如风铃的小花在风中摇曳,他一介军人出身,自然不知这铃兰花象征着等候与归来,可他却知,究竟是何人所送。

他只觉眼皮有些沉重,神色一如昨日的颓靡,那辆崭新的轮椅还停在原地,似乎一直在等待着它的主人……

齐小昭今日一走到病房,就看见江书颐坐在门外,抚着身子用手撑着额头,这个素来讲究的女人,连发丝也有些随意松散,全然都是一副颓然神情。

一见她这个模样,他的心中浮上了担忧,他忙走进病房,见病床上的顾骁眼中已是平静的黯淡,那灰暗中还带着绝望后的麻木。

白色的床头上躺着一封已拆开的信,信上落款XX师XX旅,显然是军方来信,他拿起来一看,终是知道母子二人为何如此神伤,这信中,不乏对顾骁的关心与慰问,但主要内容却是组织上对他伤残后的安排,一是继续留在军队,做一些简单的闲差,可任谁也知道,这不过是一种善意的抚恤,等同于因军功赡养他到死。二是宣布退役,彻底离开他奋战过的理想之地,他曾因入伍中断了学业,组织已与学校沟通,可以让他回到校园,攻读硕士,继续深造。

军队这样的安排已足够体恤,也是考虑到顾骁的身体情况,可于顾骁而言,却是宣告了他社会性的终身伤残。

齐小昭抬眼看着病床上那人死寂的神色,不敢开口询问他的决定,直到门外响起了江书颐那不住的哭声,令人窒息的病房中,呜咽着一个母亲对骨肉的剜心之痛。

听着母亲一阵阵令人痛心的哭泣,顾骁那原本沉寂的眼泛起了点点泪光,许久许久,他才转过头,第一次直视那辆冰冷的轮椅,颤抖着声音道:“抱我上轮椅,开始复健吧……”

闻听这句话,齐小昭愣在原地许久,深知他终究不愿让母亲再为他难过,无论他自己的内心有多撕扯,他答道:“好……”片刻,他小心翼翼的观察了病弱之人的神色,终是开口问道:“那封信……怎么回?”

此时,乌云拨开,一束阳光从那黑沉的裂隙中穿过,几缕明亮的天光照进了这本是惨白的病房,那双灰暗的眼被镀上了一丝琥珀色的光亮,尽管还无法将它全然照亮……

眼前的情景,不禁让齐小昭望地出神,千年前那双澄澈的凤眸似乎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,只听得诺大的空间响起了淡淡的声音:“退伍吧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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